在社交网络认识了一个来自湖南的可爱小姑娘，几个月前收到了她手写的长信和几张湖南的城市明信片。我一边珍而重之地把信收在绘着小白兔拔萝卜的文件袋里，一边想着能送她些什么福建的特产。

我盘腿坐在台灯下半晌望天，低头给同学发消息：“咱们大福建有什么能寄去的特产啊？”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回我：“咱们大福建的东西只能现吃。”

“或者你想送寿山石或者软木画也行，只要你有钱。”

一语道破。

在那个被划定在“南国”范围的土地上走了近二十年，但只是一路向前，很少细细打量。直到我启程离乡，故土的样子才慢慢具象。

于是此时我望着武汉的夜幕开始动笔。

外婆家在乡下，我的家在闹市，所以我也有幸览过福建两重河山。但如果你慢下脚步仔细对比，其实没有太多不一样。

乡下人家多养鸡鸭，平旦时分鸡鸣就此起彼伏地唤醒了沉睡的村庄。那里的人们大多睡得很早，起得也很早，连孩子也不例外。这时老人就挎着自己的小包去菜市上买早餐和菜肉，操着娴熟的家乡话和菜贩肉贩砍价，语气有商有量，一不小心还能话起家常。

在滋啦啦的油里走过一遍的早餐特别得孩子们的偏爱。有馅儿的必推海蛎饼，外壳棕黄酥脆，内里是汁水丰富的馅料，白菜紫菜，瘦肉海蛎，良心卖家还会加几枚小虾仁，占齐了田里海里的风味。不爱吃菜的孩子也能满手油光地吃完一整个。而甜口的马耳朵和咸口的炸菜饼，也满足了馅儿少爱好者的需求。

说得我好饿，还是快步走过冒着油香肉香的小摊吧。最近准备减肥，还是拣两块缀着黑芝麻的白米糕来吃的好。

城市的清晨便不像乡里那般悠然自在。步履匆匆的大人小孩会向沙县小吃的门里一探头，往白蒙蒙的蒸气里喊一声“拌面”“扁肉”“鱼丸”，然后安心地等一碗快速又热气腾腾的期待。说起来，沙县小吃大概是闽菜里发展最好的一支了，在全国都遍地开花。我爱的酸甜荔枝肉没上榜，实在是罪过。

校门口常常摆着各类吃食的小摊（当然现在已是绝少的了），除了全国统一的狼牙土豆、手抓饼、炸鸡柳，学生们偏爱的还是福鼎肉片。阿姨或者叔叔快速地将拌好的面肉糊糊一点点削进锅里盖上盖子，再打开时便是一锅游泳的白云娃娃，软弹咸香，加上本地米醋和泡椒的汤底才有灵魂。

在寥寥鸡鸣或呼应的车笛声中，人们都默契地把灵魂暂时安放在了一碗香气里。

福建沿海，那里的人们总对海鲜有一种眷恋在。外婆家靠海，那里的人们会挑好天，穿上墨绿色的连体雨衣出海。一只只小船发出轰鸣划开深蓝的轨迹，从山上看像是浩荡的军队。时有半大的孩子跟着大人出海钓鱼，若是钓到了一百来块一条的大鱼还会被发在家族群里夸耀一场。捕鱼归来就趁着鲜活拎到集市上卖去，或者带回家洗净放在透明细网上晒成干。我曾早起去追过海边的日出，万物寂静，天空沉默，只有小小的海浪轻卷着拍上沙滩。

福建人喝咖啡奶茶的频次是全国的1.5倍以上，居全国之首。你看，大福建总出息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槐夏一杯百香果茶，三冬一杯奥利奥奶昔，抓着自己的奶茶杯站在公交站台上，看傍晚奶茶色的天空慢慢暗下来，看川流车辆在夜里秉烛而游，看远近居民楼和写字楼陆续亮起灯火，一日积蓄的疲惫就慢慢散去。那里的灯火很盛，但不蜇人，你不会怕。

城里很少有静默的去处，我带你去三坊七巷走走吧。我喜欢起早去走中间那条商业街，这时慕名来的游人尚少，可以走进有古香的门匾的店面里看看。其实大路两旁的店里卖的多已不是本土玩意儿。三坊七巷的大街像极那些过度开发的景点，差别只是游人看热闹，我看清闲。

我更喜欢走大街通向的一条条小巷，白墙青瓦，有的巷里还住着人家，在红漆剥落的木门里，独享一隅的安宁。有原住民，也有艺术家，想来里头的房子也是天价。

巷里头还有一座座小小的博物馆，咖啡店，汉裳铺子，人都不多，透着点随缘的任性。

三坊七巷不在郊区，而是落在市中心。它身旁就是高高拔起的东百大楼，大楼最高处有落地玻璃墙，能把方正又曲折的三坊七巷看个完全。它在红尘最深的地方，安静地发自己被岁月浸润过的光。

若喜欢热闹，就去看渔船布阵和车流夜游。若想寻个清净的去处，也别忘了海潮起落和长街小巷。

福建一方有一方的乡话，相邻两市交流无能并非玩笑，即便同市异县发音也略有不同。闽南闽北的差异像小型的中国南北之别，人们生活在那里，多样而独立。

它不是人们印象里的烟雨江南，也没有太多的盛大繁华。它只是同你一路走着，不显山不露水地把你的心留在这里。我们都说好，即便未来去了他乡寻找人生的意义，也要回到这里慢慢老去。

我曾在这里虚度时光，也愿在这里默默生老病死。

这是我的故乡。

（作者系2020级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