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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砦”胡同

来源:新闻中心 作者:张皓妍 编辑:徐婧雯 时间:2018-12-04 字号: 【大】 【中】 【小】

小时候住的胡同是槐花味儿的。胡同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几乎每一户的院子里都要种三两棵洋槐树。春风吹送来洋槐花期的同时,也让叠叠清甜的香气溢满了胡同的角角落落。

那个年月的孩子们是最馋嘴的,如我,就总会巴巴地等着母亲新蒸的槐花菜和邻居小玉家刚煮的槐米粥。院子里的洋槐树都有些年岁了,许多枝叶早就伸到了房顶上去,胆子大的孩子,常带着我们翻上房顶,直接拽了最新鲜的洋槐花往嘴里塞。

胡同里的槐花甜了我一整个童年,一直甜到梦里去了。以至于我曾多次生疑,那胡同的名字究竟是叫做“孟砦”胡同,还是“梦砦”胡同呢?

我住在胡同东头的九号院。前院住着的是我们这些从天南海北漂泊而来的房客,房东爷爷独自住在草木丛生的后院,院里孩子们多,爷爷常从树上摘了好看的银杏叶和酸甜可口的樱桃分给我们。后院里的银杏树从不结果子。

我们都喜欢槐花味儿的胡同,更喜欢胡同里住着的孩子。

小玉原是北京女孩,却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爸妈送来这里同奶奶一起生活,跟着大院子里的老老少少学会了一腔正宗的河南话。每天放了学,小玉就会拉着我先到胡同西头买两串热腾腾的毛蛋,再跑去胡同东头的火车道那边,隔着网栏看轰隆隆的铁皮火车,她每次都告诉我,这火车是可以开到北京去的。

那时候是不禁烟花爆竹的,胡同口的小卖部里每到过年都摆有孩子们喜欢的炮竹,老板的女儿珂珂总喜欢偷偷拿来许多,央了我和小玉帮着放,而她每次却都只是用双手堵了耳朵,远远地蹲到墙角看着我们。被父母发现偷拿了店里的炮竹总是要挨骂的,可这炮竹,我们还是帮着珂珂放了许多年,后来,珂珂一家搬走了,小卖部盘给了别人,我和小玉从那之后就再没了免费的炮竹。

房东爷爷住着的后院很大,我住进胡同的第二年,后院砍倒了一棵香椿树,盖起了一栋两层高的民居。不久就住进了一家做川味儿的四川人,院子也因此热闹了许多。四川小姐姐比我和小玉稍大些,不像她父母那样喜欢与院里的其他租客聊天,因而我们并不总在一起玩耍。或许是她常常牵着年幼的弟弟给院子里的每一户都送去一些新做好的川菜的缘故,我对她的印象依旧十分的深刻。我无辣不欢的口味,兴许就是从那时形成的。

听房东爷爷说,我最喜欢的不是小玉,而是曾经同住在院子里的阿树哥哥。阿树哥哥大我和小玉许多岁,闲时却乐意陪着我们一起瞎胡闹,那时候流行趴在地上打王牌或者在泥土里挖个小坑玩玻璃弹球,他就常常送给我们一些,我记得他送给我过好几个特别好看的玻璃弹珠,但是那些早就在一次又一次搬家中遗失了。甚至这份记忆,都有点像过了季的槐花香,叫人觉得已经不是那般真切。关于阿树哥哥和我的故事大多是房东爷爷讲给我听的,就连我曾抱着他的腿,哭着喊着不让他从胡同里搬走的事情,我也没了印象,我只模模糊糊觉得,是有过这样的一个无比温暖的大哥哥,陪伴了我的一段童年时光,唯剩那玻璃弹珠的样子我着实印象深刻,也许是陪伴我更久的缘故。

我突然想到这个我离开了十年有余的胡同,是因为《请回答1988》里的双门洞胡同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就连剧里母亲们扯着嗓子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场景都能让我回想联翩。我们的妈妈们也曾像剧里的母亲们那样,聚在一起唠唠家常,打打毛衣,逛逛街,而我们那群疯小孩呢,也曾从胡同东头窜到西头,从这家跑到那家,窝在一张床上看过动画片,也坐在一家小卖部前分吃同一盒“猴王丹”……就连离开的场景,哎,离别的场景为何催泪?因为我们也曾挥手告别。

孟砦胡同有点像城中村,自我懂事起就知道,拆迁不过是早晚的事。拆迁的传言刚起的时候,房东爷爷安慰我们说,没关系,以后要是真拆了他就在附近盖些瓦片房子租给我们凑合住,等新房子建成了大家还搬到同一栋楼去。可是没过多久,四川一家人没打招呼就搬走了,后院里新搬进来了几个年轻人,听说是房东爷爷的孩子们,他们砍倒了院里的樱桃树和白玉兰,最后连年岁比我都大的洋槐树也被连根拔起,银杏树因为生在角落里,才幸免于难。院子里原有的房子都开始加高,用简易的砖瓦建新的楼层,空旷的后院也整日整夜地盖新楼。小玉的奶奶说,盖的越多,拆迁时得到的补偿就越多。

洋槐树被拔倒之后的那年秋天,房东爷爷给我们这群孩子一人分了一袋金灿灿的银杏叶子,那之后爷爷就再没出现过,说是被他的家人接去了别的地方生活。胡同里的其他院子也都忙碌起来。

那年秋天,银杏树倒了,金黄的叶子像没了生机的蝴蝶,在半空中挣扎了一会儿,就伴着空气中的灰尘落到了满是碎石砖瓦的地面。

第二年的春天,谁也没吃上清甜的槐花,也没能寻到花香。

我们一家是在夏天的一个凌晨搬走的,父亲说,若是白天搬家我和小玉一定会哭闹不休。我用红色的碎砖块在小玉家门边的地下写下“再见”,到现在都不知道她醒来后看到了没有。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再回过孟砦,我的生活里也再没出现过小玉的身影,在孟砦的日子就像一场很多年前做过的梦,许多故事和许多人都变得没那么真实了,窝在床上吹着空调码字的我,是不是真的度过了许多个大吊扇吱呀吱呀转动的夏天?是不是真的趴在脏兮兮的土地上跟疯孩子们一起打过王牌?

我忽然想念,想念梦里野槐花的清甜味儿。

(作者系2017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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